眺望｜年代刻画作家文学拥抱国际——访石一枫
石一枫
人物小传：
石一枫，1979年生于北京，1998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硕士。著有长篇小说《玫瑰开满了麦子店》《红旗下的果儿》《恋恋北京》《心灵外史》等，小说集《人间已无陈金芳》《特别能战役》等。取得鲁迅文学奖、冯牧文学奖、十月文学奖、百花文学奖、小说选刊中篇小说奖等。
少年年代开端写作的石一枫，在文学的路途上走得稳健而顺畅。他本科和硕士结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具有适当优异的理论素养。用闻名谈论家孟富贵的话说：“他引起文学界广泛留意，是他近年来创造的中、短篇小说，尤其是几部中篇小说。这几部著作，从不同的视点深入提示了当下我国社会剧变布景下的品德窘境，用实际主义的办法，刻画了这个年代实在生动的典型人物。”
重视年代，重视实际，是石一枫的写作特征。他的著作写了小角色的无助与挣扎，内在却赋有历史感。他笔下的人物性格丰满，充溢张力，是咱们这个年代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谈论以为他的写作继承的是老舍和茅盾的文学传统，具有一种“清醒的实际主义”。他说他供职的《今世》杂志便是一本坚持实际主义传统的刊物，他在这里遭到熏陶和启示，他的写作也因而愈加靠近社会和人。
《眺望》新闻周刊记者 程青
《眺望》：你出生于1979年，归于伴随着我国的改革开放生长起来的一茬人，作为一个作家，这个年代给你和你的著作带来了什么？
石一枫：人都是年代刻画的嘛，改革开放给个人带来的影响太大了，能够说涵盖了迄今以来我所阅历的全部社会改动。从日常层面来说，比方锦衣玉食，这在往常看来便是日子的常态，但历史地想一想，其实还挺值得震动的。咱们这代人尤其是城市孩子，或许是我国几百年来不用为了填饱肚子而忧愁的榜首拨年青人。在一个社会上升期度过青少年年代，还给人带来一个心思上的影响，便是根本上对日子抱有一种达观的主意，觉得今日的不如意明日都能处理，觉得国际是行进的、繁荣的，而咱们的一大任务便是拥抱国际。这种心思搁在一个人身上或许是心思暗示，搁在一小撮人身上叫集体无知道，搁在一代人身上便是客观实际了。
对写作的影响当然也有，文变染乎世情么。我供认比起曾经的作家，我的东西包含咱们这拨儿作家的东西遍及发“甜”，透着没通过事儿，哪怕哭天喊地的失望往往也是装模作样，但这其实没什么，究竟“磨难令人深入”这个出题也很可疑对吧？我想，只要能知道到那点儿“甜”是从哪儿来的、将来有没有或许持续“甜”下去也就够了。提到底仍是视野开阔点儿，心态注册点儿，这也是改革开放带来的优点。
《眺望》：我国经济高速开展、互联网等等带来观念和日子形状的多样化，你赶上了一个多元开展的社会，挑选也是多样的，在这样的景象之下你为何要当一个作家？
石一枫：本来有句话叫“文学改动命运”，或许我也归于这种状况，只不过是反着改动的——我老恶作剧，假如干其他没准儿哥们儿早“发”了。还有个笑话，曩昔有个电影叫《我国最终一个宦官》，讲的是一懵懂少年立志进宫，没想到刚一做完手术，传闻皇上退位了。比照一下上世纪80年代所谓的文学黄金时期，我觉得我当了个作家的阅历如同也差不多——搞了半响文学，文学没那么多人看了。不过想开了也没什么，社会进步的体现不恰恰便是多元么？要仍是全国人民嗷嗷待哺地等着那一小撮作家启蒙，我都替作家臊得慌。提到底仍是喜爱这事儿，能把业余爱好变成营生的作业，这说来也算走运。
《眺望》：最早你是什么时分开端写小说的？是怎样的关键让你成为一个作家？
石一枫：刚开端便是在上高中的时分，把产生在身边的校园日子写下来，一看还挺长。其时住的那个院儿里有个十分有名的作家，咱们都看过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觉得他是大师，我父亲就把我写的小说拿给他看看。他看完之后觉得还行，推荐给了《北京文学》杂志，没想到就宣布了。记住仍是手写稿，我的字儿特烂，我妈怕拿出去让人笑话，就给我抄了一遍。后来科技进步，这个妨碍也被电脑扫除了。还记住那时《北京文学》的修改部在和平门的地下室，我去那里聆听过教导。其时就觉得写东西如同也不难，人家能写我也能。当然这必定是因为那时分其实还不会写东西，真上了道儿才知道难在哪儿。
《眺望》：你高中时就能在《北京文学》这样级其他刊物上宣布小说，无疑算是很早慧的作家，一般来说像你那个年岁的城市青年即便写作，或许会写青春文学、网络文学等等，你却走了一条能够说更困难更有任务感的纯文学路途，是什么决议了你这样的文学风格？
石一枫：或许仍是个人兴趣吧，小时分什么书都看，自己也能看出什么东西才智含量高，什么东西水。也知道有的东西得仰着头看，有的东西得弯着腰看，看着看着真能把你气乐了。然后自己就想，今后要是也写东西，得尽或许地别让有见识的人笑话。当然也包含上大学和作业的阅历影响。在校园里念的便是中文系，那个年代的那个环境还挺“言必称希腊”的，看个盗版电影都得挑各种有考究的，从艺术到思维深入的，更别提文学了，不啃两本卡夫卡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上班今后又编文学杂志，尽管也提示自己别太矫情，不过经典的标杆在那儿摆着呢，便是80年代以降纯文学的那个路数。现在其实能够说，这根本便是一个被精英文明给刻画了的阅历，当然，与我自己对文学的知道也相吻合。再一个方面，我觉得这样去写，写作的自由度也更大。
《眺望》：你在《人间已无陈金芳》《地球之眼》《特别能战役》这些很有名望的小说中刻画了不少具有典型含义的人物，你是怎样“发现”这些人物的？
石一枫：应该便是传统含义上的调查日子吧。日子里总能遇到让你形象深入的人，你把这些人写下来，想来也能让读者形象深入。
至于说小说的写法，现在倒也没必要说哪种更新哪种更旧，归根到底没准都是前人尝试过的，咱们往往只需求找到合适于自己的那个路子就能够称心如意地写自己所想表达的。有人乐意从结构下手，有人乐意规划情节，我的习气是比较重视人物。当然这也不是说把人物描摹下来就完事儿了，还得揣摩人物的来龙去脉，想想每个人物和年代的联系以及对年代的含义，提到底仍是得对日子有情绪。
形象挺深的是《特别能战役》这篇小说，本来便是那种特有精力、特有战役意志的北京大妈让我觉得挺风趣的，但也没觉得这种人物多么合适写成小说，后来才发现，本来从这种大妈身上能看出新旧两种体系的错位，那么写下来如同就有点儿意思了。
其他咱们对人物的知道又是改动的，它自身就在向杂乱的方向开展。比方老舍写《二马》，其时必定觉得老马是落后人物，小马是先进代表了，可放到今日看，小马这种人其实挺庸俗的，却是老马能够在不经意间戳到年代的灵敏点。我的小说《地球之眼》也是这样，里边有个坏人叫李牧光，写的时分主要让这人代表了本钱之恶，但后来又想，这种人是不是也有着他的情怀甚至无法呢？到有朋友找我商议改编影视的时分，我就说，这个李牧光最好能写出点儿悲凉感来。
人物越揣摩越杂乱，这也是因为咱们的年代杂乱吧。
《眺望》：随后你又写了《心灵外史》《借命而生》这样的小长篇，小说的内容如同和你自己的日子拉开了间隔，这个改动是怎样构成的？
石一枫：此前的《人间已无陈金芳》和《地球之眼》那些小说，的确和我的日子间隔挺近的。比方里边老有一个游手好闲的文明混子，在好多人看来作家和文学杂志的修改如同也就那样儿。不过也是个自发的进程，一个作家老是写一个范畴的事儿，自己或许先烦了。有句话说人一辈子真需求面临的也便是身边那几个人，的确，咱们在日子中总会面临同一拨人，这当然让咱们觉得安全，但要是在写作中也这样，那写作的意思也就不大了。已然干了这事儿，那就总想写点儿新鲜的。当然要写那些本来自己不熟悉的人物和日子，或云拓展体裁，这又是个相对自觉的进程，该下的功夫仍是得下。咱们修改部的老同志就总结过，我国作家有许多都是阅历型的，写自己的阅历称心如意，阅历以外简单抓瞎。怎样和自己感兴趣但又不熟悉的人物树立通感，了解他们的主意和状况，再把他们尽或许看起来像地出现出来，这对我来说也是个坎儿。比较令人欣慰的是，我形似能在必定程度上完成自己的主意，这也让我有了再把写作进一步拓展的决心。
《眺望》：你的小说很重视对社会布景和年代改动的反映，这是很明显的实际主义文学的特征。你怎样看待实际主义这种经典写法在今日的生命力？
石一枫：仍是一句老话，“艺术源于日子”吧。老有人着重实际主义和其他一些主义的差异，其实我倒觉得，哪儿有不重视实际的文学呢？只不过重视的办法不同罢了。从这个视点讲，说“无边的实际主义”如同也有道理。我国的作家要对我国当下正在产生的实际宣布观点，表达情绪，这如同也是分内之事。有人或许寻求写出传世的著作，或许有所谓人类的遍及价值的著作，就像托尔斯泰和马尔克斯那样，不过我也老觉得，托尔斯泰写《安娜·卡列尼娜》的时分必定没考虑两百年后的人怎样看待这部小说，马尔克斯写《百年孤独》的时分也不会揣摩他的书在国外会有多少个译著——假如他们这么想了，恐怕他们也不行真挚。总而言之在我国当作家，仍是先把我国作家的本分做好吧。
当然还有个问题，便是也不只把实际写下来就算了。“有实际没主义”，这个状况如同也不能让写作的人对自己满足。在面临有时杂乱琐碎，有时深重不语的我国实际的时分，咱们能不能具有一点总体性的、对日子甚至对国际的观点？这点儿观点又能不能引起他人的共识？这种才能或许才是让实际主义真实具有生命力的当地吧。
《眺望》：和同龄的一些作家不太相同，你如同不是特别着重写作的详细技能，而将精力更多放在了复原日子以及总结社会含义等方面，这跟你对文学的观点有关？
石一枫：我有一种观点，好木匠不会成天在一块儿评论刨子的几种用法，好厨子也不会没完没了地研讨怎样颠勺。写作技能当然也是必要的，不过假如在技能上用的心思太多，甚而变成了唯技能论，这会诱导咱们忘记了写作之中更重要的东西。
也和许多艺术类别不同，文学写作如同是罕见的那种“功夫在诗外”的行当，写作自身简直不能称其为一门学识，更重要的仍是对日子的发现。而对日子的发现、观念和总结又不是写作技能自身能带给你的，它能够和政治经济饮食男女等等全部方面有关，但便是跟写作技能无关。比较于焦虑自己是不是一个巧妇，我更期望自己不要去做无米之炊。
《眺望》：你是怎样看待我国文学的传统的，或许这么说，我国文学传统对你的创造意味着什么？
石一枫：除了言语方面的标准和影响以外，更多的仍是看待日子的办法吧。这儿提到我国文学的传统，我觉得除了唐诗宋词古典小说之外，现今世文学自身也是一个传统，并且那个传统对咱们这代人的影响或许更直接。怎样作为一个“现代的我国人”去看待一个“现代的我国”？这个知道恰恰是现今世文学留给咱们的，详细地说便是以鲁迅为代表的那代作家。我也不觉得我的写作就算跳出了五四新文明的那个传统，恰恰相反，那个传统正是咱们在今日需求着重的。
《眺望》：曾经有一种说法，大学中文系不培育作家。当然现在不少高校开设了构思写作课程，但效果还有待查验。作为一个北大中文系的硕士生，你觉得中文系的体系教育对写作有协助吗？
石一枫：我倒觉得，已然写作的价值在于对日子自身的发现，那么那种教育布景是否有利于发现日子，这还真不好说。学院里那一套阅览、学习的办法当然有用，所谓街头才智没准儿也有用。而我敬服的许多作家的确也都不是大学培育出来的。至于中文系的教育，记住我刚入校的时分就听教师说，这儿不是培育作家的，这儿是培育学者的。跟一帮学者在一同几年，对我的优点首要便是对那些大词儿洋词儿免疫了，归根到底仍是开了视野吧。
《眺望》：除了写作，你还翻译过外国小说，你怎样看待外国文学对我国作家的影响？
石一枫：是翻译过一本《猜火车》，其时出版社拿到版权，问我感不感兴趣，我说也行，但要翻译的话就用北京白话的调子来翻，我觉得那更契合原著的气质。对方容许了，姑且就算做个实验，现在看来必定算不上信达雅，不过后来搞外国文学的朋友也说挺共同的。
而一旦触摸过详细的翻译进程，反而觉得关于外国文学自身也没必要太高估，并且人家那么写有人家的客观条件，跟咱们这边的状况大不相同。就拿《猜火车》来说，写的便是兴旺本钱主义社会的底层日子，从某种含义上来说很像个社会问题小说，艺术上的首创也都以此为根底。脱离布景，单纯地把国外小说当作“写作圣经”，必定是没必要的，爽性把所谓“翻译腔”当作“文学味”就更没必要了。
《眺望》：看见你在文章中说你是先阅览了20世纪的文学，再读到19世纪的文学，这样的阅览经历是否让你对文学有自己独特的知道？
石一枫：阅览的次序及其影响，或许也跟年岁有关吧。比我年长的那辈作家刚开端看的是20世纪前的西方文学，他们看书的时分卡夫卡、福克纳还没大规模引入呢，都是先看了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再一看《变形记》《喧闹与骚乱》就被吓一跳。我正好相反，读国外文学是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端的，那今后作家们如同都读过卡夫卡、卡佛、卡尔维诺和村上春树等等。先读了现代的，再读古典的也能让人耳目一新。现在我还觉得狄更斯和托尔斯泰的许多写法特别必要，特别有道理，也或许跟其时的阅览经历有关，而哪种经历没准儿还真是次序形成的。不过我觉得比我更年青的作家或许就没有这种体会了，他们日子在更丰厚的文明环境里，不会饥一顿饱一顿，也不会挑食，然后阅览口味也会更客观一些。
《眺望》：文学修改的身份对你的写作是否有所协助？请谈谈对你写作影响比较大的人和事。
石一枫：必定有。修改嘛，便是看他人的东西，他人写得好的能够学习，他人没写好的当地无则加勉。我地点的《今世》修改部还有个气氛特别好，一篇稿子往往好几个人都看，看完咱们一同评论，剖析得失，只要是有心人时刻长了还真能学会怎样写小说。
此外这个杂志也一向着重实际性，我对文学的许多观点，其实也是在学着编杂志的进程中养成的，然后又尝试着在写作的进程中实践一下。也挺有意思，修改部上班的时分往往不太看稿子，稿子都揣回家看，咱们凑一块儿便是交流心得。我从刚上班的时分就老听洪清波、周昌义他们几个老修改谈天，到现在还常常跟洪清波教师一人一个沙发，一聊小半响，一瞬间杨新岚和孔令燕她们也过来一块儿聊，上世纪80年代那些文学沙龙估量也就这气氛，最少修改部的小环境是把上世纪80年代的气氛连续到了现在。并且看多了稿子的人眼光锋利，记住我写《借命而生》的时分，写到一个当地觉得该换个视角了，但一偷闲也就没那么做，后来洪清波教师看完跟我说，你这儿要是从另一个人物身上打开就好了。公然那小说现在看仍是有点儿单薄，而我也只能鄙人一篇尽量处理得更合理一点儿。
《眺望》：假如说文学是一种任务的话，你是怎样看待这样的任务的？
石一枫：说得多高也没必要，如同某项工作的含义一崇高，从事它的人也跟着形象傲岸了起来似的。不过最少的要求仍是得有，不然也对不住这个行当里的其他人。已然说每个年代都有它的特殊性，咱们仍是应该对年代的改动做一些必要的记载和考虑，这些记载和考虑在其他艺术范畴里未见得能完成得像文学这样有用，而这也是文学的不行替代之处。
《眺望》：你的写作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和必定，你对自己未来写作的方向和方针有何规划？
石一枫：应该仍是持续拓展写作的范畴和体裁，争夺每一部都跟上一部不相同。现在也在写长篇小说，用的是所谓传统的京味小说的调子，争夺掩盖的人物与范畴更广一些，不过能写得怎样样也不好说，尽自己之力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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